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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8章 278 現實×游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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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8章 278 現實×游戲

隨著江白月的逼近, 那拿著票的人連滾帶爬地跑遠了。

此時,江白月的眼睛死死盯著釋千,壓在釋千肩膀上的手也漸漸用力。釋千“下意識”地抱緊懷中的玩偶熊向後縮,揚起的嘴角轉為一個怯生生的笑:“我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江白月不斷用力的手驀地失力, 她整張臉就像洩氣的皮球一樣, 從緊繃的狀態驟然松垮下來, 又恢覆到先前那種疲憊的溫和,再次看向釋千時, 眼睛裏好似多了分愧疚與愛憐意味。

“沒事, 沒事。”她的聲音歸於平和, “嚇到了,很正常, 很正常……”

隨後那只曾施壓的手撫上釋千的腦袋, 稍稍一帶便將釋千攬入懷中,另一只手順勢搭在她的背上,猶如母親哄嬰孩入睡般有節奏地輕拍著。

“沒事的,不用害怕。我會保護你的。”江白月的聲音放得愈發輕, 在這混亂而壓抑的環境中仿若一劑逐漸生效的安定劑,“但下次……下次要聽我的話。你得離開這裏, 你不屬於這裏。”

“你得離開這裏。”她說, 已近乎自言自語, “夢忱, 你不屬於這裏。”

被摟抱入懷, 釋千的半張臉都在江白月的“庇護”下,只剩下眼睛越過她的肩膀看向外面。聽到江白月嘴裏吐出的名字後, 那怯生生而顫抖的目光徹底轉為平靜的了悟。

她的眼前浮現出剛才那個人墜落的軌跡。

像是被人擠推出欄桿,可拋物線去中間反力學地打了個彎, 致使這個人徑直向她摔來。如果不是“運氣很差”地在跌入回廊時扭到了脖頸,這一“打彎”便足夠救下那人的性命。

“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死在我眼前。……盡力,我盡力。”

江白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雖然疲憊但卻隱露堅定、毫無作假痕跡。

她的確付出了行動。

除了釋千之外,在場所有人中只有江白月能做到讓空中之人軌跡轉彎這件事,這看起來無疑是個救人的動作。甚至她之後對釋千說的還是:“把他扶正,他還有救。”

他還有救。

江白月所做的一切都符合她的社會身份。——身負異能的異常管理局局長,承擔著普通民眾的性命,尤其此時身處場域之中。

她並不像徐康樂那種人一樣,只把管理局當作權力的載體與攬財的工具。她同冀飛羽交好,毋庸置疑,江白月也同樣擁有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,所以才會在[知無不言]的作用下流利地說出:“他們出現在這裏本身就是我的失職。”

這只是她的表象,她的意識無法背叛的表象。

但她的“潛意識”卻在忤逆這份表象。

那份淒厲的哀嚎再次於釋千腦中響起:“救我啊!你不是要讓我們所有人活著賠罪嗎?!”

最開始,釋千不清楚他在向誰求救,但當江白月情緒失控、潛意識短暫占據表象出現在她面前時,釋千便流利地將一切串聯起來了。

夢忱,賠罪,是最關鍵的兩個詞。

這裏是主色調為“互相殘殺”的場域。哪怕心存善良、不去殺別人,也可能成為別人任務名單上的一個名字。而倘若看起來足夠弱小,哪怕沒出現在名單上,也會成為“不指名”的優先選擇目標。

“夢忱”就是死在了這個地方。

出於某種原因,江白月並未單獨怨恨殺死“夢忱”的人,而是將夢忱的死歸罪給場域裏留下的所有人。包括江白月自己。

她不能殺死這些普通人,但卻無法做到救助他們。所以“保護”只是表象,“囚禁”才是事實。

江白月把自己都騙了,以至於在[知無不言]的作用下,她表現出來的都是那樣一個富有責任感的覺醒者形象,甚至連殺人都要輔以救人的名義,讓人挑不出錯來。

但實際上,這個場域早就成為了她掌控下的無間地獄,囚禁著這些瘋狂想要逃離她限制的人,也永恒地囚禁著她自己。

這樣看來那些矛盾與沖突便順理成章,大家把她當作“BOSS”才更正常。

“所以……你昨晚後半夜,是故意放任他去殺人的嗎?”

釋千擡起頭,將下巴落在江白月的肩頭,在她耳邊用極輕的聲音說道:“然後又讓他死在我面前,就是為了讓巴士票屬於我。”

江白月輕拍的安撫動作猛地頓住,身體似有僵硬。

釋千說出的這兩句話宛如咒語,未名的魔力隨著咒語紛至沓來,包裹住江白月的身體與精神。使她不得動彈,又讓她陷入混亂。

夢忱……

釋千從江白月的擁抱中掙脫出來向後退去,再次畏懼地靠在墻上,懷中緊抱著那只玩偶熊,看著江白月那張表情僵硬的臉,她嘗試想象這只玩偶熊的原主人。

她應該早在進入場域之前就和江白月相識,甚至和冀飛羽、危霞等人相識,畢竟冀飛羽能取“忱”這個字很難說是偶然。

在十八歲上下,正值升學考結束,家境大概很差,但成績應該很是不錯,很想繼續上學,卻因為家境生出不升學的想法。除此之外,身體可能比較虛弱,但意志堅定行事果斷,總之不會像她現在這樣畏畏縮縮得惹人煩躁。

這幾條信息不僅僅是來源於江白月,還來源於當時冀飛羽、危霞對她的態度。

因此,“供上學”的目標實際上是那個永遠不可能再上學的“夢忱”,哪怕這份寄托只是落在了一個陌生人身上,但這份寄托足以延續“夢忱”的生命。

此時此刻,在江白月眼裏她就是覆活的“夢忱”,江白月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“夢忱”。

——自始至終,江白月都沒問過她的真名。

不是她的名字無足輕重,而是因為如果江白月得知了她的真名,她就從“夢忱”這個身份中獨立出來了。她的本名,是戳破謊言的那把利刃。

釋千小心翼翼的目光落在回廊上僅剩的那攤血漬上:“如果是這樣的話……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呢?我根本反應不過來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或許是她的演繹和“夢忱”大相徑

庭,殘忍地戳破了江白月的幻想,她驟然回神,看著釋千發楞,嘴角動了動,似是想拉起一個笑容,但並沒有成功。

但她成功打斷了釋千的話:“不是……”

江白月只是搖頭否定,說不出一點旁的解釋:“你誤會了,不是……不是。”

“剛才他看起來太嚇人了,我實在是不敢……”釋千又說。

“是的,是的,那確實挺可怕……”

江白月向她走了一步,又想安撫似地伸手,可釋千卻順著墻壁向後退了兩步,那手懸於空中,最終無力垂下:“你怎麽會這麽想我?……是我剛才嚇到你了嗎?對不起,我有點著急了,對不起。”

釋千搖頭:“……沒有。”

她盯著江白月的表情,生出的一絲一毫變化都在佐證她的猜測。

江白月往前走,她往後退。

“沒有嗎?”江白月那溫和的表面又開始維系困難,好似下一秒面具就要解體,但她強行壓制著,以至於說出的話都隱隱有咬牙切齒的意味,“那你為什麽要躲我呢?”

釋千試探性地將腳步頓住。

果然,江白月周身逐漸加壓的氣壓就此緩和下來,短暫的沈默過後,她的思維運轉出一套解釋來:“你看不到樓上的情況,剛才那群人瘋了一樣地擠,那人想逃命結果沒抓穩跌落下去,情急之下我只能勉強改變他的墜落方向。”

江白月再次擡手,這一次釋千並未躲開。

那骨節分明的手落在毛絨熊的腦袋上,輕輕撫摸,她的面上也終於再次凝結起一抹苦笑。

帶著疲憊的憂郁,周身氣場堅毅而溫和,是最初見到的那個江白月。

“他真的有救……只是脖子被卡住了而已,這種情況我經常見,你相信我。只要扶正,讓他重新呼吸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。”屍體消失,死無對證,江白月已經運轉完善的解釋完全欺騙了她自己,“但你怎麽會這樣想我?我只是太著急了,我怕他死了……我說過,我不想讓任何人死在我眼前。”

“可是你說……”釋千盯著江白月覆述道,“如果我剛才去扶,那張巴士票就是我的了,我就可以離開了。剛才那個人也確實獲得了巴士票。”

這句話再次使江白月陷入僵滯狀態。

這也是一句咒語,甚至比先前那句咒語更加強勢地席卷了江白月的精神世界,沖散了她勉強編制起的謊言,將矛盾赤/裸裸地攤開在她面前。

一松一緊、一松一緊,回過神來時,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逼入死胡同中。

江白月的嘴張了張,可一個音都沒發出來。

她在消解自己的表象與內裏產生的矛盾,在激烈的沖突下,她似乎即將要突破某一層界限,接受自己根本不是在“找出路”的事實,她明知那條出路是不可通行的假象,卻還在繼續向前走。

生活在表象中就會幸福嗎?無可置疑,會的。

假如這個場域就此封閉,那麽江白月會一直在這個場域中當她的“典獄長”,會一直沈浸於“我在保護他們”、“我在找一條新的出路”的幻想中直至死亡。把這裏變成地獄,又宣傳自己在引導他人前往天堂,既報覆了她仇恨的人,又沒違反自己的責任道德,堪稱兩全其美。

但這個“假如”不成立,這個場域終究不屬於江白月。

並且更不巧的是,釋千是來設計舞臺的,不是來參觀監獄的。她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清空這裏,而不是真的誤入場域的迷途少女,所以江白月的存在對她來說不是庇護,而是阻礙。

她當然可以直接把江白月丟出去,但直接把這樣一個精神狀態如定時炸彈一樣的覺醒者直接丟出場域,絕對會在某一日造成災難。

至於其它人……

釋千本來也是想確定他們無害後放出場域的,但現在看來,如果直接放出去,就相當於把仇恨的載體散播出去,遲早有一天也會釀成災禍,禍及他人。

不如她直接撕開這層“幸福”的表象,讓仇恨消解於誕生的地方。

釋千繼續說,聲音很輕,但足夠讓江白月聽清:“你想讓我獲得那張巴士票,所以你昨晚才會故意去休息,所以我哪怕出門晚了,那個人也能精準無比地……”

“你聽錯了。”

江白月忽然開口打斷,聲音中幾乎不含任何情緒:“我怎麽會說那種話?”

她在和釋千說話,直視的卻是那只玩偶熊:“……對,你聽錯了。因為你太害怕了,太想離開這裏了,所以聽錯了。我為什麽要那麽做?為了一個人的性命,犧牲六條命?”

“我有這樣做的理由嗎?有嗎?”

說這句話的時候,江白月終於擡眼同釋千對視,神情已然鎮定自若,甚至連先前的疲態都一掃而空:“我說過,我是瀚都市第八警所的局長,保護你們普通人就是我的職責。”

江白月的手從玩偶熊上擡起,又再次落在釋千的肩膀上,很輕、但卻不容閃避。

釋千也沒有閃避的打算。

江白月的反應太過於冷靜,她無法判斷她此時的精神狀態。所以當江白月手下微微用力,帶著她向房間走去的時候,釋千只是抱著玩具熊一言不發,像是被她驟然冷淡的態度嚇到。

“不用害怕,你只管相信我就夠了,我不會害你的。”

江白月一邊走,一邊恢覆了先前溫和的語氣:“今天死了六個人,一定會很亂,你暫時不要出門。昨晚我已休息過了,今晚必須守夜,你呆在房間裏會很安全。”

江白月語速均勻,語調鎮靜,導致這種有些混亂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也顯得很是連貫。

房門被拉開,釋千被她輕輕一推,便步入其中。

釋千回頭看向她,直視著那雙眼睛,一時間也沒分清那是即將浮出水面的清醒,還是已沈於更深的謊言中。

“我叫……”她開口,故意停頓。

但江白月既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,也沒有立刻把門扯上的急迫。她等著釋千說出那個假名後,微微一點頭:“好好呆在房間裏。”

話音落下,江白月便拉上了房門。隨後房門一顫,釋千去按壓門把手,卻發現那沒有鎖的門已經無法拉開,門框上附著著一層鮮活跳動的異常能力。

釋千透過木頭間的縫隙看向窗外,只看到了江白月遠去的背影,除此之外一片空寂。

“我覺得她已經清醒了。”釋千起身說,“死海,你覺得呢?”

“是因為她沒有對你說出名字的舉動做出反應?”死海問。

“是啊。”釋千點燃房間內的燭臺,“她先前只要我違背她對‘夢忱’的期待,就會生氣甚至失控,但她剛才平靜地接受了那個名字。我其實還以為會有更激烈的反應……甚至做好了打起來的準備呢。”

燭火跳動,木制回廊嘎吱作響,但腳步聲漸行漸遠。

“你和她打不起來。”死海說,“因為……我認為你對她有偏向。”

“偏向?”釋千靠在桌子邊緣,“與其說是偏向,不如說……我對冀飛羽和危霞的印象不錯,所以難免會覺得江白月變成現在這樣,必然事出有因。正好時間也沒有那麽緊迫,給她一個機會也沒什麽。”

“萬一她破壞了你的計劃呢?”死海問。

“沒我的命令,[食人者]就算餓死都不會進來探查情況的。”釋千再次走到門前,透過縫隙她已看不到任何人,“但江白月要是真的屠殺了那些人,卻不選擇從縫隙先行離開,而是等待[食人者]出現決一死戰,等塵埃落定後,我會告知她[食人者]的蹤跡。”

畢竟[食人者]才是罪魁禍首。

假如江白月殺了那些普通人就覺得“報仇雪恨”,那未免會讓她覺得沒什麽意思。殺死那些人不該是結果,而只是達成結果的途徑與方法,真正的目標應該直指[食人者]才是。

“但是……”

釋千的指節在木板上敲了敲:“她或許走不到那一步。”

“……”

短暫的沈默過後,死海說:“你覺得她會死?”

釋千點頭:“是啊,我覺得她會死。這個世界上有執念的人太多了,不可能每個人都有皆大歡喜的最優解。但死海,我還是想拜托你一件事。”

“談不上拜托。”死海做出猜測,“讓她的意識暫時不回歸死海,是嗎?”

死海猜的完全正確,釋千不禁笑了笑:“是。”

“好。”死海答應下來,“但……我有些好奇為什麽?她對你來說只是一面之緣,想救你離開也是因為把你當成了另一個人。”

釋千沒有及時做出回答,拉開椅子坐下,思索片刻後說:“我之前說,人的情感算是世界的深度與細節。”

她把小熊放在桌子上,拽著它的胳膊讓它坐得更穩些。

“我們不去看的時候,人就是人,和塵埃、水滴沒什麽區別,那麽多、數不盡,今天你被我殺死,明天我被他殺死,但今天誕生了上千個嬰兒,明天又誕生了上萬個嬰兒。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麽所謂?”

她以人類的姿態降世,成為這成千上萬中“無所謂”的其一。

“可是一旦看到了‘細節’,好像‘人’這個詞就一下有重量了。”釋千趴在桌子上,找到一個適合睡眠的舒服姿勢,又盯著毛絨熊看,“就像……每個人都說自己是‘我’,但我只有一個。”

“你看到了她的‘我’。”死海說。

“我看到了很多人的‘我’。”釋千說。

她的指腹滑過毛絨熊口水巾上的“夢忱”二字,感受著它的針腳:“就當借用這個名字的報酬。”

也或許只是心情很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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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游戲裏的軀體被限制了行動,釋千沒有多呆就登出了游戲。

不出意料之外,左晴同意通過降明的通道將她的附屬軀體引入地底,並且已經聯合地表降明做出了詳細的引入計劃,釋千已經可以調動各個附屬軀體前往地底。

左晴等人明顯滿懷欣喜,但時虞卻反應平平,釋千甚至能隱約察覺到她的不安。

“你的這些附屬軀體在地表都算數一數二的強大,別說助力我們離開這個研究中心了,統治地表都綽綽有餘吧。”祁柯不禁感慨道,“早知道早點讓你登入游戲了……”

左晴隱秘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祁柯,接過話頭:“量力而行。聽說你同時運行幾個附屬軀體會有點辛苦?要不留幾個在地表接應?”

釋千笑了下。

她們可不是需要“早知道”,而是刻意等到關頭才提出讓她登陸游戲查看技能,避免游戲對“編號4000”產生太多幹擾思想。只是就連她們也沒想到,“編號4000”發展的勢頭會如此兇猛,或許還在慶幸時虞提出的降明計劃,否則以研究中心的能力恐怕無法控制“編號4000”。

“之前不是也聊到過,如果能抵達降明基地所在的那個區域,就算撤退成功了嗎?所以保險起見,還是集中精力在這段路途上吧。”釋千說,“我現在基本已經能做到在軀體間平穩切換意識了,還有兩個多小時,再練一練就好。”

“那就按你說的來。”左晴從善如流,“你不勉強就行。”

“我不勉強。”釋千將手中寫著坐標的紙張夾進本子中,晃了晃,“那我先去地表將附屬軀體一個個調往這個坐標,前往地底。接下來,以12點的倒計時為令?”

“好。”左晴站起身送別,結束了這場二十多分鐘的會談,“以12點的倒計時為令。”

經過走廊,回到房間,釋千躺在床上,修改了各個附屬軀體的行動指令,讓它們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,依次通過降明本部通道進入地底。

最後,她於游戲中睜開眼,嘈雜的歡呼聲穿過木門塞入耳朵。

胳膊被壓得有些酸麻,小熊似乎被人移動過位置,緊接著釋千便發現那張規則紙被壓在小熊下。

釋千坐起身,揉了揉胳膊,拿起了那張規則紙,直接翻到背面,只見背面的空白除了江白月留下的那行地址外,又多了兩行字。

“對不起,沒能讓你離開。

“我沒辦法,我做不到。”

“她的確死了。”死海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,釋千起身輕輕一拉,房門便在一聲“吱呀”聲中被打開了。

那些嘈雜的歡呼聲瞬間清晰起來。

她看到他們在回廊上肆意歡呼,他們奔跑、他們駐留,他們或是哭或是笑,他們既不是在觀景臺上靠發呆打發時間的木偶,也不是面對巴士票貪婪至紅眼的喪屍。

“死了!她真的死了!”

“我們自由了!”

“我們有離開的自由!我們有死亡的自由!”

明明還被囚禁在場域中,他們卻此起彼伏地歡呼著自由。

“她一個人也沒殺。”死海說,“倒是抓住了一個人,但只是盯了他近半分鐘後就離開了,我猜她當時是想殺死他的,但最終還是沒有下手。”

釋千靠在門板上,眼前的門框仿佛是屏幕邊界,她看著那些人在屏幕中演繹著歡呼與喜極而泣。

“然後她來到了你的房間。她哭了。”死海的敘述很簡單。

釋千伸手關上了門,語氣倒是很平靜:“她要是真的能對人類下手,就不會連困住這些人都要編織出一個偉大的謊言來。”

她再次拿起那張規則紙,折了折,揣進口袋中。

“系統,矯正所有場域入口的位置,確保入口範圍內的最強者都是玩家。”釋千坐回椅子上,伸手捏向那毛絨小熊,肌膚同它手臂末端的刺繡軟墊相接,她上下晃動了一下小熊的手臂,似乎是在握手。

“死海,接下來——麻煩你通知[食人者],開啟全部場域入口。”

舞臺已經清空,好戲即將開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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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霸天下最近人氣飆升。

圖霸天下的主創人、在游戲直播界堪稱一哥的主播圖歌覺得是自己的決策起了核心作用:雖然《人格掠奪》最開始表現平平,但他早就覺得它會成為未來的熱門游戲,所以不但自己的直播重點向這個游戲偏移,圖霸天下的整體發展也以這個游戲為主,投入了大量精力。

最開始數據確實不行,只能靠蹭熱門NPC、整活來提升熱度。後面關註這個游戲的人越來越多,圖霸天下也水漲船高。

圖歌本以為這一領域已經差不多摸到頭了,誰曾想,一場“汙染入侵”,把這游戲徹底捧成全民游戲了。要不是游戲腦機和游戲卡帶同時斷貨,估計真得全民網癮。

但並不是因為這游戲好玩,而是因為這游戲可以讓普通人覺醒異能。

圖歌看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:見了鬼了。

以前都說打游戲的不務正業,結果機會眷顧不務正業的人,但他以此為業,這下兩邊得利。

雖然和這一消息一同到來的是各種陰謀論,但只要社會正常運行,大部分人還是更願意相信利己的好消息。於是,之前買了游戲ID卡的人重回游戲,沒趕上趟的人則大量湧入直播,占據了大量《人格掠奪》直播市場的圖霸天下乘風而起。

圖歌更是每天都泡在這個游戲裏,這才發現這游戲是“設計師是啞巴”系列。

沒有任何指引系統,全靠摸索。大量玩家湧入後,才有人發現這游戲偽造的身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時,就可以產生“人格身份”,而人格身份完整度足夠高時,會觸發“附屬軀體”,相當於多一條命,使用附屬軀體死亡可以保下人格卡牌。

這種好事不早說?

這游戲系統做得也並不怎麽智能,問就是“探索是趣味”,再問就上升到“尊重玩家思想自由”。

總之,圖歌近期一直使用附屬軀體活動,雖然偶爾會遇到危險情況,但[暗夜刺客]這張高危人格卡牌基本戰無不勝。

今天也不例外,他剛從一個競技類副本中出來,酣暢淋漓的作戰與絕對的勝利讓他的

直播熱度斷崖式第一,鋪天蓋地的彈幕都是溢美之詞。

但他還惦記著要保持熱度,但副本外的舊時代到底是有法律的,他不能當街亂殺。要單是舊時代的覺醒者抓他就算了,“法外狂徒”的人設在直播屆還是很受歡迎的,只可惜織夢推出了一個“肅清者META”,讓他不敢造次。

畢竟被肅清者盯上,是會被直接毀號的,周回當時的慘狀還歷歷在目。

“為什麽人格匹配度一直卡著不提升啊?”

圖歌捕捉到一條彈幕,思緒也不禁有些發愁,因為“全網第一100%匹配度”這個噱頭實在太誘人,他必須得拿下。

隔壁有個主播的高危人格已經提升到資深28%了,很具威脅性。

他念了一遍彈幕,解釋道:“不知道啊,我給織夢上報過BUG了,但就是卡在資深48%一動不動。如果不是BUG的話,我認為就是織夢在控分,我人格匹配度提升太快了,還是高危人格,可能會導致游戲失衡,所以適當地要控一下。”

有理有據,彈幕迅速鋪滿吹噓。

“圖哥強!”

“讓織夢下場控分的強者!”

“今天觀看圖哥,明天覺醒異能。”

“強如BUG!”

雖說沒有達到100%,但目前也是全網進度最快的主播,這讓圖歌多少有些飄飄然。

“很正常,很正常,織夢控分也是有他們的考慮,游戲的均衡性最重要。”他說,“我們現在去之前看到的那棟爛尾樓看一看,有可能也是個副本。或者說大家想看什麽……”

他的話剛說到一半,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。

“BUG了?”

不應該啊。圖歌想。事實上,他玩了這麽久,還真是一次BUG都沒遇到,制作真的很精細。

彈幕也閃過對BUG的猜測,但緊接著,系統便彈出提示。

【恭喜玩家觸發生存類副本:《人,食人也》!】

【任務介紹:黑夜是掩藏罪惡的殺戮,……,恐懼、憤怒與貪婪才是茁壯而生的養料。】

【任務目標:離開這裏(不限時)】

圖歌頓時有點發懵:“你們剛剛誰看到……有什麽副本出沒的跡象嗎?怎麽一下就進來了?是我沒註意周圍情況嗎?”

彈幕劃過一片“沒註意”、“沒看到”、“沒有”雲雲。

任務提示退去,圖歌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昏暗而簡陋的小木屋中,木屋外傳來像是歡呼又像是悲戚的嘈雜聲,給他一種他先前通關過的瘋人院副本的錯覺。

“不管了。”圖歌晃了晃腦袋

這是好事,他正愁找到下一個副本前無法保持熱度呢。送到嘴邊的副本,還是生存類,簡直是長在他的舒適區上,這和天命之子有什麽區別?

“這是個生存類副本,但目標卻是不限時的離開這裏,外面還有很多人,說明可能會隨著時間推移不斷死人。”圖歌立刻開啟分析模式。

由於[暗夜刺客]的天賦,昏暗的房間對他來說如同白晝,所以他很輕易地就發現了那張規則紙。

一句接一句地分析,彈幕也是一句接一句地誇讚。

然而誇讚裏混進了不一樣的話。

“我天,這怎麽也是這個副本?隔壁纏纏也被拉進這個副本了。”

隨後覆蓋掉同質化誇獎的是同質化的感慨。

最後,“天命之子”圖歌得出一條結論。

——“不會吧?很多主播都被突然拉進這個副本裏來了?!”

圖歌最開始有點不高興,但隨後又驀地興奮起來:熱度最高的兩個副本,一個是充滿血腥與死亡的生存類副本,第二個就是充滿爭鬥和矛盾的競技類副本。而玩家一多,不論是不是“競技類副本”,都會變成玩家間的“競技類副本”!

他擁有全網最高匹配度的高危人格卡牌,他怵什麽?該怵的是別人!

想到這一點,圖歌連規則紙的解讀都沒那麽有耐心了,在確定不簽名無法進行下一步後,將自己的人格身份的代稱簽下,推開房門。

“鬥獸場。”圖歌看著建築布局評價道,“這些和猴一樣的估計就是NPC了,我們先不管。其它玩家應該還沒來得及走出房間,我們先去拜訪一下他們,怎麽樣?”

他刻意把重音放在“拜訪”二字上,還帶著點笑意,有些“懂的都懂”的意味。

彈幕頓時沸騰起來。

“《拜訪》是吧?”

“圖哥悠著點哈哈哈哈別把別人嚇壞了hhh”

“一哥來咯,速速接駕!”

“大家要是發現開了哪個主播的門記得分享下哈”

“我也想看那位的恐怖片視角!!”

“哈哈感謝圖哥大發慈悲送來的流量吧”

圖歌路過第一扇門,打開後發現裏面是空的,退出來後才發現門上的門牌也是空的。他繼續往前走,又路過了一個空門牌。

“入住率不高啊。”他剛這麽說,就看到第三扇門的門牌上有字。

觀察異能也提示他房內有人,只是並沒有異常能力波動,大概不是玩家,而是個藏起來的NPC。雖然他現在更想找個主播“開刀”,但先給觀眾一點刺激活躍氛圍也好。

湊近。

“夢……”圖歌頓了頓,不太確定第二個字怎麽念,於是選擇不念,“嗯,這位夢小姐,讓我們來拜訪她一下吧。”

為了不讓觀眾發覺他跳過了一個字,圖歌迅速伸手推開了眼前的房門。

“夢小姐好……嗯?”

他倏地怔住,因為眼前的場景過於古怪。

椅子向著門的方向放置著,而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睡衣的赤足少女,她抱著一只毛絨玩具熊,可腦袋卻是向一側耷拉著的,黑色的頭發自由落下,遮住了她的面龐,宛如死去。

在幽暗的房間內,正對門的椅子和坐在椅子上的無面少女,氛圍使然,顯得她懷中那只可愛的玩具熊都陰森可怖起來,像是什麽詛咒之物。

和圖歌預料中的場景完全不同,他有點被嚇到,但也只是停留在“意料之外”的嚇到,倒是彈幕有些一驚一乍,又是叫“死人”,又是叫“異種”,還有叫“鬼”的,簡直五花八門。

“活著的。”圖歌鎮定道,“估計是睡著了,畢竟白天不允許在床上睡覺。讓我們來把她叫醒吧!”

圖歌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技能,確保隨時可以放出後,他握緊口袋中的手/槍,擡腿邁入房間範圍內。

無事發生。

圖歌一步一步地緩慢靠近。

依舊無事發生。

“沒什麽事。”圖歌說道,在距離少女一步之遙時,他緩慢擡起手,一點點靠近少女垂落的黑發。當他即將碰到一縷發絲,想要驀地撩起時,猝不及防的,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個冰涼的東西纏上了。

圖歌迅速收手後撤,另一只手舉起槍蓄勢射擊。

他這才看到纏上他手腕的東西:是一支藍紫色偏光的奇異觸手!

那觸手表側為鱗片而裏側為吸盤,鱗片立起露出其下細密的氣孔下,吸盤開合露出其中形狀詭譎的鋸齒。而當觸手順著他手腕移動時,那鱗片與鋸齒便嵌入他的肌膚中。僅此一瞬,便將他的手腕生生刮下一層皮來,鮮血淋漓。

圖歌暗罵一聲,腳下用力後撤的同時,朝著少女的方向就是一槍。

但這一槍並未擊中少女,反而,另一支觸手又疑似從她的身體中探出,鱗片平鋪,那子彈便被反彈了回來,目標是他的左肩。

圖歌戰鬥經驗豐富,不需要技能也能閃避開。

正當他覺得開局不利,可能是在不合適的時間撞到“BOSS”級NPC了,準備施展技能逃脫時,卻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推力,隨後只是一晃神,他便感覺自己撞到了什麽東西,跌坐在地,擡起頭時便只看到“啪”的一聲關上的房門。

“……”

一切發生的太快,圖歌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。他坐在地上,先是看了一

眼自己已經血肉模糊的左小臂,又擡頭看向那緊閉的房門。

他就這樣被直接推出門外了?

他還以為會有一場惡戰呢……這就把他踢出來了?

雖然保住了性命,但圖歌內心卻浮現出一股淡淡的恥辱感與危機感。恥辱在於彈幕已經有人拿“被NPC踢出房門”來嘲笑他,而危機則在於……

他可能,真的在不合適的時間撞到“BOSS”級NPC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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